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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兔嘲男孩》影評:愛無關乎立場,戰火中也有童話

兔嘲男孩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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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疫情被迫延期的《兔嘲男孩》終於上映了。這部影片榮獲第92界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等6項提名,摘得最佳改編劇本獎項,豆瓣上已有18萬人次的評價,總評分高達8.4分,爛番茄上更是贏得了95%的爆米花指數。

影片雖是二戰納粹題材,分級也定在了令小觀眾望而卻步的PG-13,但在某些方面卻稱得上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兒童電影。它基於現實,卻有溫情滿滿,奇幻美好;它基於幻想,卻忠於一個10歲孩子應有的成長軌跡。新西蘭鬼才導演塔伊加·維迪提以歐裔美國作家克里斯汀·勒南斯(Christine Leunens)的小說《籠中的天空》(Caging Skies)為靈感創作了劇本,卻拋卻了原作中的成人化元素和灰暗基調,以童話的底色詮釋戰火中的童年與成長。

影片對原著的改編可謂翻天覆地:原著中的背景發生在二戰初期,而非二戰末,主人公要年長幾歲,正值青春期。而故事的推進並非出於童真視角,而更多出於青春期的矛盾心理與慾望,而這個世界也更加殘酷、寫實。

影片的一大特色便是以剛剛加入希特勒少年團的主人公喬喬的視角展開敘事,可謂標新立異。縱觀講述二戰題材的影片,不乏以兒童為主人公或從兒童視角切入的片子,有通過敵對陣營孩子的友誼展現戰爭殘酷的《穿條紋睡衣的男孩》《再見,孩子們》,亦有藉兒戲影射二戰的喜劇《新紐扣戰爭》,更有《伊凡的童年》這般看似站在正義立場卻早已淪為戰爭犧牲品的孩子。還有部分影片以希特勒青年團為背景,如複雜人性的《希特勒的男孩》和希特勒青年團成員反抗納粹的《白玫瑰》。

而唯一和《喬喬》視角最為相似的當屬2018年上映的一部德劇——《戰爭和我》,同樣以一名狂熱信仰納粹的10歲男孩——安東的視角展開。安東也是單親家庭,擁有一個信奉和平主義的父親。但他不顧父親的反對,執意加入希特勒少年團,立誓效忠於元首「父親」。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格蕾塔竟

不同的是,《戰爭和我》背景設置在二戰爆發前,劇中穿插大量影像紀錄,更符合現實主義基調;而《喬喬》則更像是一部用韋斯·安德森式色彩編織出的童話,有著鮮豔的色調和明快的氣氛,尤其是前半部分。有些影迷認為,維迪提的荒誕喜劇風格是在無視歷史的沉重。但導演本人實則是一名毛利猶太人,其祖父曾在二戰中抗擊納粹,他對二戰的這段歷史也著迷已久。

根據《衛報》近年來的統計數據,竟有超過一半的美國零零後已「奧斯維辛」的含義十分陌生。《喬喬》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憑藉《喬喬》這樣幽默新穎的表達方式,塔導無疑希望能夠引起年輕一代觀眾的共鳴,讓青少年和孩子們勿忘二戰的殘酷歷史。而他所擅長的兒童敘事視角看似充滿無意的戲謔,反而更加直戳人心:荒誕的元素在觀眾的笑聲中解構著無謂的戰爭和種族主義價值觀。

孩子與想象

在影片故事中的1945年,希特勒少年團早已成為每個德國少年都必須加入的組織,作為德國納粹的後備軍。影片開頭部分就展現了少年團訓練的場景,營地裡盡是有趣的競技和冒險,孩子們的陣陣高呼聲彷彿讓人穿越到了韋斯·安德森《月升王國》。而喬喬雖然擁有希特勒少年團成員這一令人詬病的身份,但他作為一名10歲的少年所特有的純真稚拙卻在片中展露無遺:在希特勒少年團這個奉行以強凌弱法則的訓練營地,喬喬被要求殺掉一隻兔子以示勇氣。這時平日裡大喊口號的喬喬才發現自己其實完全做好殺戮的準備,當著所有人的面要放掉兔子,並因此被扣上了「喬喬兔」的外號,任大家嘲笑。

此時跑出來安慰喬喬的是他最好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如今我們能夠想到的惡搞希特勒的銀幕形象不勝枚舉,但這一版可謂是最萌擔當。而這一無厘頭的角色正由塔導本人所扮演。他剛一出場就在教剛剛加入希特勒少年團的喬喬喊「Heil Hitler」,激動得如同一隻跳脫的兔子。很快,觀眾就不難發現,這個言行幼稚、荒誕不經的希特勒正是喬喬腦海中幻想出來的朋友。他並不像一個傳說中的惡魔,倒更像是一個友好的知心夥伴,在喬喬需要的時候站出來,鼓勵他勇敢地做一隻小兔子,當然偶爾也會像個小孩子那樣鬧脾氣。

接下來,隨著猶太女孩艾爾莎的出現,喬喬與「最好的朋友」希特勒開始逐漸有了分歧,甚至到最後幻想中的元首逐漸被這位現實中的猶太朋友取代。到了最後的柏林之圍時期,喬喬在垃圾桶中四處尋找殘羹剩湯作晚餐,桌子對面的好朋友希特勒卻在獨享一整隻獨角獸。如此荒誕不禁讓人懷疑是對現實境況的莫大諷刺。

影片中,喬喬對待艾爾莎的態度也同樣令人忍俊不禁,從開始的排斥、警覺,到好奇、接納,甚至在艾爾莎面前第一次感覺到肚子裡飛滿了蝴蝶,體會到母親所說的「愛」。

當他得知艾爾莎有個未婚夫叫內森時,便故意模仿內森的口吻給艾爾莎寫了封分手信。而看到艾爾莎傷心地哭泣時,立刻又寫了一封重歸於好的信。甚至他擔心艾爾莎離開自己,在戰爭結束後依然隱瞞實情,只希望她不要離開。一句充滿稚氣的「我愛你」更是同時捕捉到觀眾們的笑點和淚點。

荒誕是趕走恐怖的一劑良藥

除了喬喬的心理活動,影片還有多處情節塑造了荒誕感。少年團訓練營的女輔導員驕傲地聲稱自己為國家生了18個孩子,並在課上大講猶太人和魚交配。

然而在喬喬第一次在見到真正的猶太人後,發現艾爾莎並非如輔導員所說那樣長著犄角,便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而艾爾莎面對喬喬裝模作樣的盤問,故意把猶太人說得更加誇張來嚇唬他:愛財如命,會讀心術,像蝙蝠一樣倒掛著睡覺……喬喬也因此畫出了那本令上門搜查的蓋世太保都捧腹不已的猶太人之書。

蓋世太保一行人在登門查訪時定要在抵達和臨走和每個人都行舉手禮,於是所有人都停在那裡重複數遍「Heil Hitler」,如此冗長且尷尬的環節看似緩和著緊張的氣氛,同時也在藉助頑童般的視角,大肆嘲笑第三帝國的形式主義。

愛與自由無法隔離

在這個納粹主義橫行的時代,喬喬的母親羅茜卻反其道而行之,是一名堅定的和平主義者。扮演羅茜的寡姐一出場就一襲綠衣,便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她的服裝總是色彩鮮豔,笑容也總是掛在嘴邊。縱使因戰爭失去了丈夫和女兒,她依然堅定地為解放德國、幫助猶太人而積極奔走。

她對兒子的滿腹民族仇恨和種族主義理論很是無奈,卻出於保護沒有竭力扭轉其思維,而是教給他愛與生活的真諦。她同時扮演著喬喬母親和父親的角色,既教他敢於直面死亡,又教會他為自由舞蹈……浪漫、樂觀似乎總與她形影相隨。

另一位值得一提的人物要屬希特勒少年團的指揮官克倫琴多。他因為在戰爭中失去一隻眼睛而退居二線,一出場卻是在訓練營的開幕式上大秀槍法,著實有些滑稽。

在陪同蓋世太保來喬喬家搜查時,面對偽裝成喬喬姐姐英格的艾爾莎,他沒有因其記錯了證件上的出生日期而告發她。而正是這位身在敵營卻心存良知的深櫃少校後來也起到了關鍵作用。

在最後的柏林之圍中,希特勒少年團成員被迫組成了帝國的最後一道防線。雖然當時有不少軍官拒絕讓孩子上戰場,柏林防衛部指揮官魏德林更是下令解散希特勒青年團,但由於戰亂,這個命令未能及時傳達。克倫琴多少校、少年團的輔導員和喬喬的好友Yorkie都加入了最後的戰鬥。

倖存下來的克倫琴多在和喬喬一同被蘇軍俘獲後,偷偷扯下喬喬身上的納粹制服,故意大罵他「該死的猶太佬」,才得以讓這個孩子幸免遇難。

兔子、蝴蝶和堅強的女性

此外,觀眾不難發現,影片中有幾個重複出現的意象。

先是象徵膽小鬼的兔子。我們還記得,喬喬在第一次參加訓練便被扣上了這頂帽子,並決定做一隻勇敢、狡猾又堅強的小兔子;之後,我們在喬喬的猶太人塗鴉冊裡看到一個小男孩守護著一隻被鎖在籠中的兔子,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躲在牆內的艾爾莎。這個兔子是手無寸鐵的弱者的象徵;而兔子的再次出現,是在戰後的困苦歲月裡。失去了母親的喬喬每天自力更生尋找食物,突然在雪地裡看到了一隻兔子同樣在覓食,那彷彿是他自己的縮影,弱小而伶俐,善良而堅強。

另一個美麗且殘酷的意象便是蝴蝶。除了肚子裡飛滿的蝴蝶作為愛的意象,一只和母親外套同色的蝴蝶似乎另有所指。喬喬在家中遭到蓋世太保搜查後,在街頭看到的一隻湖藍色蝴蝶。正是通過追逐它,喬喬在絞刑架下竟然看到了母親的那雙熟悉的鞋子。喬喬試圖把母親散開的鞋帶重新繫上,卻因始終學不會這項技能而只能抱著母親的雙腳痛哭。

身後,房頂窗戶的三個鏡頭彷彿象徵著納粹為首的父權凝視。

母親的鞋子,前後共出現三次。而期間,母親為喬喬繫鞋帶的場景也數度出現。

然而到了影片的最後,在答應帶艾爾莎「逃跑」之後,此前沒有母親便無法出門的喬喬竟然在走到門口時,俯身去幫艾爾莎繫鞋帶。彼時,母親、姐姐和艾爾莎三位女性的形象似乎合為一體,而希特勒那個荒誕的父權形象早已被喬喬踢出窗外。喬喬因戰爭而失去母親,卻也終究得以成長。他把那些種族主義的可笑言論拋到了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猶太朋友的呵護與關愛。

影片的最後一幕,他們終於得以在柏林街道上盡情舞蹈,為所有渴望自由的靈魂。

願我們能夠用愛消滅無知。

——塔伊加·維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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