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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兔嘲男孩》影評:色彩創造世界,細節決定成敗

兔嘲男孩影評

(本片將於2月12日上映)

塔伊加·維迪提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就衝他把電影《兔嘲男孩》裡1945年的第三帝國拍得像春天般絢爛,我也得給他點個讚。

他當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自己都按捺不住寂寞,黏上一嘴誇張的小鬍子,一頭扎進了小主人公喬喬的腦海裡。每當這個10歲孩子失意的時候,他就會從他腦海裡鑽出來,以滑稽又不失俏皮的方式開導他。沒錯,我們的塔伊加·維迪提導演扮演的角色,正是喬喬心中最崇拜的一個男人——阿道夫·希特勒!

沒有人會用俏皮這樣的字眼去形容這位殺人魔頭,正如沒有人會讓1945年的德國街頭一片生機盎然,但塔伊加·維迪提做到了。他這通一反常態的操作,不但創造出一個史上最滑稽的希特勒,也就此定下這部電影的基調——儘管故事的背景足以用沉重來形容,甚至喬喬的媽媽還被殘忍的納粹絞死了,然而影片仍舊使用了輕鬆搞怪的喜劇方式,讓人在悲傷的時候卻忍不住想笑。

這是塔伊加·維迪提一次危險的嘗試,他成功了。所以當我們看到元首躺在小納粹的床上,兩個人像好朋友那樣聊天時,我們必須驚訝於色彩在整個影片中的畫龍點睛。這個劇組無疑擁有一個相當出色的美術指導,無論服化道還是各種暗藏的小細節,它們在劇情中所起到的推進作用,並不亞於演員們的精彩表演。讓我們先從色彩的角度,來看看這部電影是如何「救活」那死氣沉沉的第三帝國的。

紅黃綠——絢爛的暖色世界

黃色是一種暖洋洋的顏色,它清新不失靈動,成為許多文藝片導演熱衷的色系。基耶斯洛夫斯基便極其擅長使用黃色濾鏡,也許你早就在他的電影《維羅妮卡的雙重生命》中領教過了。在這部《兔嘲男孩》裡,偏向沙色的淡黃色更是成為一種近乎「標配」的基本色系,它正是小主人公身上穿著的那套德國少年團制服的顏色。德國少年團是希特勒青年團的附屬組織,其成員全部為10-14歲的少年。年滿14周歲後,這些少年便自動升級為「希特勒青年團」的一員。也難怪有人看到這些穿黃軍裝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時,立馬會想起韋斯·安德森的電影《月升王國》。在這部電影中,導演韋斯·安德森同樣使用了大量黃色濾鏡。

同樣黃色系的還有塔伊加·維迪提飾演的希特勒。在喬喬的想象中,他的元首還是一幅中青年時代的模樣,身上穿著一套納粹衝鋒隊的褐黃色制服。當兩個「小黃人」擠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時,本身便自帶一種喜劇效果。而影片絕大多數的外景,都發生在陽光明媚的世界裡,小鎮中亦有多座淡黃色的建築物,這種高亮度和低飽和度的小清新組合,讓電影自然呈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格調。想象一下常見的二戰題材電影,但凡出現1945年的德國城鎮,無不一派鉛灰色的天空,和一張張毫無生氣的面孔。色彩的運用,可以直接表達出一部電影的內在氣質。

綠色也是這部電影特別偏愛的顏色,它是兩位勇敢女性的專屬色。從斯嘉麗·約翰遜扮演的羅茜一出場,我們便注意到她穿著薄荷綠的襯衫,身披一件有黃褐色花紋的淡綠色開衫,美麗優雅又迷人。綠色孕育著希望,就像電影中的媽媽,她的真實身份是一名地下工作者,是第三帝國的掘墓人。綠色象徵著青春,就像那個猶太女孩艾爾莎,當她重獲自由時,身上穿的正是那件喬喬姐姐留下的綠色毛衣,她終於可以在陽光下肆無忌憚地跳舞了。

綠色還是德國國防軍M36式軍裝的顏色,K上尉總是習慣性地把領口敞開,這一條我們稍後再說。綠色也躲在喬喬的「納粹房間」裡,那隻中綠色的衣櫃多次出現在鏡頭中,分外顯眼。你可以認為這是美術指導出於平衡電影色系的一種考量,更可以相信這是一次錦上添花般的嘗試。

此外,紅色雖然在影片中著墨不多,但每次運用都極富衝擊力。它是掛在街頭巷尾的紅色萬字旗,也是最後K上尉那極富浪漫色彩的紅色斗篷。當然,最最讓人印象深刻、堪稱神來之筆的,當屬那隻可愛的紅色鐵皮機器人了。那憨憨的水桶頭和長方形身體,配上為帝國徵集鍋碗瓢盆的口號,有誰能不被萌倒呢?你看,明明是一件逼迫少年兒童去做苦力的事情,經過塔伊加·維迪提一番天馬行空般折騰,居然讓人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

紛繁的細節——決定這部電影的成敗

說完色彩,我們再來聊聊細節。如果說電影打造了一個絢爛多彩的世界,那麼這些紛繁多姿的細節,則決定了這個世界的成敗。

在《兔嘲男孩》中有不少粉墨登場的角色。這其中無論主角還是配角,甚至一些龍套,他們的造型大都栩栩如生,表演風格上也具備喜劇電影的誇張或荒誕色彩。前文已經提到斯嘉麗的薄荷綠著裝,但真正讓觀眾感覺到切膚之痛的,卻是她腳下的那雙復古皮鞋。羅茜曾憤怒地讓喬喬好好看看這些被掛在絞刑架上的人,沒想到當絞刑架再次出現時,喬喬卻看到了他母親的鞋子。短短一組鏡頭中,導演做了兩次細節上的前後呼應:絞刑架是一次,鞋子是一次。在芳草青青的河畔,羅茜曾給喬喬繫鞋帶。現在,該輪到喬喬給死去的媽媽繫鞋帶了。

繫鞋帶是一個隱喻,標誌著喬喬的成長:他必須告別一個無知的小男孩,而選擇做一個大人了。這同時呼應了之後他給喜歡的猶太女孩——伊爾莎繫鞋帶。伊爾莎是並不是傳言中頭上長角的妖怪,而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兔子」,一隻被「囚禁」在暗室中的「兔子」。兔子當然又是一個重大的隱喻,而喬喬不忍心殺死那隻兔子,在一番思想鬥爭後最終將其放生,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做出的最重要抉擇,它釋放出兩個重大信號:一是喬喬從此守住了心中的善,哪怕面對自己的納粹信仰威脅之時,他的第一選擇仍舊是善良;二是為將來「放生」猶太女孩伊爾莎,埋下了伏筆。

中國有個古老的成語,叫「狡兔三窟」。伊爾莎告訴喬喬,為了活下去,她已經換了好幾座「窟」。喬喬又何嘗不是那隻兔子,在並不比德國人仁慈的俄國人面前,他就像一隻兔子那樣被拎到槍口上。本片的英文名叫《Jojo Rabbit》,也許所有那些在戰爭年代手無寸鐵的平民,都不過是那隻可憐的兔子。

「放生」喬喬的並非俄國人,而是被俘的K上尉。諷刺的是,若不是他「汙衊」喬喬為猶太人,俄國人就會把喬喬當做納粹槍斃了。一夜之間,螻蟻不如的猶太人,居然成為小納粹喬喬的救命符,這是一次多麼荒謬的前後呼應啊。而K上尉,則是全片我最喜歡的配角。他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德國人,而電影同樣通過一系列微不足道的小細節,來展現這位德意志軍人的複雜內心。從他第一次登場起,我們便注意到他M36制服上的領口是敞開的。第三帝國的軍紀極其嚴明,如此的不修邊幅,倘若被德軍憲兵發現,定會被施以懲罰。而他仍舊我行我素,說明他的內心已經麻木,對這場戰爭不再報以任何希望。這就讓他之後放過伊爾莎和拯救喬喬的行為,有了更加令人信服的動機。

至於那件誇張的紅斗篷,以及M36鋼盔上的紅纓,更是將K上尉內心的浪漫主義情結推向極致。這絕對是一個心思細膩,又懂得享受生活的男人,和忠心耿耿的副官之間似乎也存在一些超脫友情的曖昧。可惜的是,他卻生在了一個殘酷的戰爭年代,這是當時千百萬德國人無法逃避的宿命,和萬劫不復的罪與罰。

如此繁星般的細節,還能抓出好幾把,哪怕在一些近乎龍套的角色上,導演也沒忘記「前後呼應」。那五個MIB星際戰警——蓋世太保也是讓人印象頗深的存在,老大是個又瘦又高的男人,四個矮子緊緊圍在他身旁。而當他們再次出現時,盟軍已經攻佔了小鎮,這些壞蛋全部脫掉了象徵身份的黑色西裝,換上了不同顏色的衣服,打算冒充平民逃跑。這是非常寫實的一幕,有多少狡猾的魔鬼就此逃脫了戰爭制裁,難以計量。而那個胖胖的女人——號稱為國家生了18個男孩的女秘書,則戲劇性地成為「困獸猶鬥」的代表。她不但把孩子變成人肉炸彈,還差點害死不想打仗的喬喬。在第三帝國宣傳機器的洗腦下,她已經徹底喪心病狂。最後關頭,她甚至抄起一挺MG機槍,殺向硝煙瀰漫的戰場……

我又想起伊爾莎和羅茜的對話。當羅茜無奈地告訴伊爾莎,喬喬的思想有些極端時,她一定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從她的為人處世和鼓勵伊爾莎的那番話來看,誰都明白這是一位溫柔、睿智又勇敢的好媽媽。可這樣的好媽媽,為什麼還是沒法阻止兒子成為一名納粹呢?我想這才是塔伊加·維迪提丟出的一個隱藏問題,它值得我們深深反思。但無論如何,守住心中的良善,永遠都是生而為人最後的底線。就像塔伊加·維迪提在採訪中所說的那樣——「願我們能夠用愛消滅無知。」希望大家都像喬喬一樣,面對心中那個糾纏不休的魔鬼,勇敢地對它說出——「Fuck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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