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玉龍｜60年前，他在臺灣英勇就義一一記浜鎮烈士姚淼周（上）

作者簡介

施玉龍 ，教師，在職大學學歷。1974年春崇明大同中學高中畢業，1977年參加冬季高考。師範畢業後分別於崇明大同中心校，上海東風農場職工子弟學校、崇明建設中學任教，歷任農場學校分校長、政教主任、教務主任、支部書記、校長等職。本文經授權後發表，轉載請聯繫本公眾號編輯授權(微信:anxinlu)。

寫在前面

姚淼周烈士老宅在我家東面兩窕，作為鄰里，一直想用粗淺的文字來表達敬仰之情。拙作初稿完成後，很想呈送烈士親屬過目，希望提些意見和建議。後經瞭解烈士子女，年事已高，不便微信。幾經周折聯繫到了姚淼周烈士孫子一一姚憶帆，我們互加微信，有親密無間 之感。之後姚先生提供了不少資料，讓原本枯燥的內容得到充實、豐富，且更具真實性和感染力，對此，我十分欣慰。姚憶帆生於70年代中期，他告訴我，從小對爺爺十分崇拜，非常敬重爺爺的堅定信念和英勇無畏，當初父母給予起名＂憶帆＂，其含義就是讓姚家後代永遠記住爺爺的名字，永遠銘記爺爺在新中國航海事業中的這段光榮歷史。

今年4月9日是崇明浜鎮烈士姚淼周在臺灣英勇就義64週年的日子。幾十年來，海峽兩岸風風雨雨，很長一段時間處於隔絕狀態，烈士英名因此一度倍受冷落。然而他的英勇行為和感人事蹟，家鄉人民始終沒有忘記。

姚淼周，又名姚鏡川，1928年4月出生於崇明縣浜鎮西姚家宅（今建設鎮浜西村浜北15隊）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在縣城開小店，母親是個勤勞賢惠的農村婦女。淼周家裡排行老大，其下有三個弟妹，一家六口，生活其樂融融。和睦幸福的家庭環境為淼周從小接受良好教育創造了條件，從小學到中學，他喜歡讀書，勤奮刻苦，成績優秀，是親戚、鄰里公認的好學生。

1946年7月，姚淼周高中畢業不久在崇明縣浜鎮小學任教員。此年正是抗戰勝利不久，他親眼目睹了國民黨的腐敗無能，老百姓的生活艱難困苦。為減輕家庭負擔，1947年，19歲的姚淼周由袁姓表兄介紹到上海招商局當海員，後去了香港。由於他工作勤奮努力，知識基礎紮實，特別是具有較強的英語功底。次年，即被提升為香港招商局「鴻章」輪三副，航行在臺、港、滬之間。

年輕時的姚淼周

曾在中學時代，姚淼周就受到當時在崇明領導抗日救亡運動的韓念龍同志（時任崇明縣工委委員兼游擊隊政治部主任）和崇明抗日遊擊隊大隊長瞿犢等領導的進步力量感召，與許多進步青年一樣積极參與抗日救亡運動，大量閱讀革命書籍和進步刊物，不斷尋找自己的理想追求，努力期盼著新中國的早日誕生。

1949年6月2日崇明解放，同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此時姚淼周還在香港，無法回到祖國大陸親眼看看新中國的風采。在中共香港地下黨組織的影響下，以姚淼周為首的一些青年船員已經盤算著如何爭取駕船起義，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和實際行動為新中國建設添磚加瓦。

1950年1月9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周恩來總理髮布了命令：「駐在香港的原國民黨中央政府一切機關的員工務必堅守崗位，保護國家財產檔案，聽候接收……」。當時，招商局所屬的海輪全停泊在香港。在中共香港地下黨組織的精心策劃下，包括姚淼周所在「鴻章」輪在內的13艘輪船於同年1 月15日正式宣佈：＂全體員工響應祖國號召舉行起義，迴歸祖國大陸＂。然而成功完成這一偉大的事件並非那麼順利。此後的10個月內，起義和反起義二股勢力一直在鬥爭著，作為以「鴻章」輪工會主席姚淼周為代表的進步力量始終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把迴歸祖國作為他們的唯一選擇。幾個月來，他和船長一起既動之以情 ，曉之以理，又針鋒相對，據理力爭。最後，正義終於戰勝邪惡，他們把五星紅旗升上了船尾旗杆。

根據這次起義計劃，姚淼周所在的「鴻章」輪與「成功」、「教仁」、「鄧鏗」、「蔡鍔」等輪將於1950年9月16日一起駛回祖國的廣州港。然而在開航前，卻遭到破壞。臺灣當局策劃反動分子百般阻撓，企圖脅迫「鴻章」號開往臺灣。他們用放掉鍋爐水等卑劣手段，阻止開航。姚淼周等挺身而出，不懼敵人武力威脅，與之進行了堅決的鬥爭。在上級組織領導支持下，他們依靠全體船員，趕走了反動分子。最後，「鴻章」輪比原計劃推遲一天，順利駛回了祖國的廣州。

截止1950年11月7日，參加此起義13艘商船全部分批駛回祖國，起義圓滿成功。而這一切主要有賴於中共香港地下黨組織領導和以姚淼周為首等一批青年積極分子的共同努力。新華社為此發表政務院向全體起義員工的慰問電。鑑於姚淼周在起義中的突出表現，有關部門授予了優秀起義船員證書。不久，被吸收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員。

新中國成立後，百廢待興。為響應黨中央「建設海上鐵路」的號召，1951年1月，中波輪船股份公司CHIPOLBROK註冊。當年6月宣告正式成立，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波蘭共和國合資創辦的一家遠洋運輸企業，也是新中國首家中外合資企業。

建國之初，帝國主義對我國實行全面封鎖，物資匱乏，尤其是作為戰略物資的燃油主要依靠國外輸入。而當時遠洋運輸工具特別是石油運輸船隻也奇缺。在一些友好兄弟國家協助下，我國先後購買了波蘭和其他一些國家的「布拉卡」號和「歌德瓦爾特」號等萬噸級舊油輪。經過修復改造，服務於中波輪船公司。為避開美蔣封鎖和糾纏，船上懸掛了波蘭國旗。

中波輪船公司從誕生的那天起，這些船隊就為新中國運回了26座工廠的設備，運輸貿易物資及其他物品76.6萬噸。然而，此時的中國沿海並不一帆風順，對於中波公司船員而言，每一次的起航都是生與死的考驗。他們衝破了帝國主義的各種封鎖禁運、圍追堵截，為新中國建設和抗美援朝作出了重要貢獻，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姚淼周在南京海員訓練班開學典禮上

年輕有為、血氣方剛的姚淼週迴到祖國後，於1950年11月作為船員中的骨幹積極分子，在南京海運學校培訓學習了一個多月，隨即分配到中波輪船公司的「布拉卡」號油輪上任三副。由於工作積極認真，業務能力強，不久被波籍船長提升為二副，並被評為公司優秀工作者。「布拉卡」號油輪航線為往返於中國和羅馬尼亞之間，主要任務是運載油料至新中國。航海任務繁重、艱鉅、險峻，因為途中必經臺灣海峽。

「布拉卡」號油輪上除了政委劉學勇外，年僅24歲的姚淼周實際上是中國船員中最高業務負責人。工作的性質和責任，使姚淼周夫妻聚少離多。1951年即起義回國第二年，淼周攜家人和妻兒來到香港遊覽觀光，看看那裡曾經工作和率船起義的地方——熱鬧、繁華的都市，一切是那樣的美好。然而溫馨、甜美的時光就是那麼的短暫，還沒完全享受天倫之樂，姚淼周接到上船通知——登上「布拉卡」號油輪離開香港駛向東歐。臨別時他與愛妻相約，以後每年返航上海時重逢團聚……

1951年姚淼周與女兒姚萍

此後二年，為了新中國工業建設急需的血液——石油。姚淼周駕駛的「布拉卡」號油輪多次往返於東歐和中國上海之間，全身心投入新中國遠洋航海事業。儘管工作非常辛苦，但他感到，事業有成、家庭幸福。每次回家團聚，妻兒總要聆聽他從異國他鄉帶回的奇聞趣事。出於對家庭的愧疚，面對愛妻和女兒，淼周體貼入微，形影不離。

1953年10月初，姚淼周所在的「布拉卡」號油輪，即將完成航程。回國一週前，姚家接到兒子的家書：「布拉卡」號將於近幾天抵達上海，到時全家團聚。好消息讓家人興奮不已。那天，在宅上姚佐民兄的陪同下，姚父及其兒媳、孫女等早早從崇明趕往上海親戚家裡，迎接全家團圓的日子。可是一連幾天，未聞淼周所駕海輪抵滬的消息，大家心情有些沉重而焦急。

一天上午，姚父忽然瞥見剛出版的《解放日報》關於「布拉卡」號被美蔣軍艦劫持到臺灣以及我國政府嚴正聲明的消息，全家不禁人驚失色。老父仰天一聲長嘆，黯然淚下，姚妻更是泣不成聲，悲痛欲絕。一家人期待在上海的歡聚的願望，化為了泡影，實在令人痛心疾首。面對這突如其來變故，大家都為淼周命運擔憂，心中默默期盼著在政府和有關部門的努力下，淼周能平安歸來的奇蹟出現。

以後的日子，給姚家始終留下了無窮無盡的思念和牽掛。那個年代，臺海局勢緊張，海峽兩岸阻隔交流，何況姚淼周同志之前是香港招商局海輪起義中的積極分子，一種不祥之兆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全家人的腦海中。

事情真相正如姚淼周親人們焦急擔心的那樣。1953年8月30日，中波公司懸掛波蘭國旗的「布拉卡」 (中文稱「工作號」） 油輪，離開羅馬尼亞康士坦薩港向中國上海駛去。船上有波蘭船員29人，中國船員17人。裝有9000多噸的煤油和雜貨，這近萬噸貨物是當時國內的急需用品。「布拉卡」號輪一路劈波斬浪，經過一個多月的航行，進入南海水域。然而沒想到的是，一切行蹤被美蔣特務掌握，臺當局責令海、空軍嚴密佈控，「務必拿獲」。

臺海軍在艦橋上瞭望監視海面（網絡照片）

10月4日下午，「布拉卡」號在波蘭籍船長指揮下，主動放棄距離最近但風險最大的臺灣海峽航道，轉而行駛在臺灣島東面的太平洋上，力求快速通過危險地帶。然而「布拉卡」號輪剛一露面，還是被臺空軍戰機發現，之後又遭到臺軍艦艇攔截，情況十分危急。

與此同時，中波輪船總公司接到了「布拉卡」急電，稱在臺灣東南被臺當局的驅逐艦阻截，強行逼停。「布拉卡」不予理睬，敵艦向油輪開炮射擊。政委劉學勇、二副姚淼周等冒著敵人的炮火，沉著冷靜，緊急動員所有中國船員應急準備，通知大家立即銷燬船上一切機密文件和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包括家信、日記等，以防不測。中波公司對劉、姚等沉著應對和果斷措施十分贊同。

臺軍水兵於當日傍晚18時許強行登上「布拉卡」號，控制了船舶，所有房間逐個搜查。然後將中國大陸船員集中關押，由荷槍實彈的武裝士兵看守。6日下午，「布拉卡」號被劫持到高雄港，大陸17名船員全部被扣押在高雄港左營軍法處。接著臺軍政戰系統對扣押船員進行密集的審問，逐個造冊登記，瞭解船員的歷史情況，詢問是否中共黨員、共青團員及社會關係等等。在不斷審問的同時，臺當局重點對大陸船員實施「攻心戰」，組織船員去高雄等地參觀水泥廠、糖廠、化肥廠等，進行策反活動，要求所有船員填表宣誓反共，效忠國民黨，若有不從，便以嚴刑拷打「伺候」。如此審訊了20多天，以劉學勇、姚淼周為代表的「布拉卡」號的大陸船員無一屈服。

在「布拉卡」號被美蔣劫持的第二天，我國政府發表了聲明：強烈譴責美國和臺灣當局這一嚴重違反國際海洋法的惡劣行徑，並要求美蔣立即釋放被劫持的船隻和船員。1953年12月24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社論《制止美蔣匪幫截扣波蘭商船的海盜行為》。

被劫持的「布拉卡」號 和「歌德瓦爾特」號油輪

然而，事態發展並不是預期的那樣。在「布拉卡」被劫持六個月後，1954年5月13日，中波公司另一艘懸掛波蘭國旗的「歌德瓦爾特」號在臺灣以南450海里的公海上，被臺灣當局劫持到臺灣基隆港。船上有波蘭船員33人，中國船員12人，裝有國內急需的物資7000餘噸。

「布拉卡」號及「歌德瓦爾特」號輪上除了船長、大副、輪機長及其他波蘭船員外，中國大陸船員計29人。

臺當局扣押的意圖就是要大陸船員公開聲明：脫離大陸，脫離共產黨，為國民黨效勞。尤其是姚淼周等一批骨幹，3年前曾帶頭駕船起義，積極配合香港地下黨組織一起將13艘海輪駛回了祖國大陸。而且當初駕船起義時，與姚淼週一起的船員們曾坦言：「是留是回，我們聽二副的。」正因如此，臺敵特分子始終沒有放過姚淼周，把他作為重點攻破對象和進行策反的關鍵人物。在他身上動腦筋、下功夫、耍手腕、施奸計，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文中有關內容如與史實有悖，以官方資料記載為準）

參考資料：

1、上海地方誌辦巜中波輪船公司兩船遠洋輪被臺當局劫持》

2、愚木《燦若星辰——南京海員訓練班起義學員家人尋訪記（16）》

3、紀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4、張定遠《臺灣海軍劫持中波公司輪船始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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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沈雯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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