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今年奧斯卡的大熱門，卻說盡了美國底層人民生活的無奈

遊牧人生影評

也許自由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牢籠

R君說

「悵望南徐登北固，

迢遙西塞恨東關。

落日臨川問音信，

寒潮唯帶夕陽還。」

（皇甫冉《酬張繼》）

2020年開始的美國總統選舉大概是美國有史以來最混亂的一場大選，乃至進入2021年，支持特朗普的民眾衝擊國會，民兵組織號召發起武力抗議，都是美國前所未有的社會場景。

實際上，擁有7200多萬粉絲和選民支持的特朗普總統對整個美國制度和社會體系及價值觀所帶來的衝擊，的確堪比1861年美國內戰前夕的社會動盪情況。

這一現象顯然至少已經超越了所謂「存在即合理」的範疇，而是反映了美國社會中相當普遍的存在著強烈對社會生存現實及制度不滿的人群。（前年DC的電影《小丑》在全球爆紅，甚至在一些國家被禁止上映，也是一樣的事出有因。）

現實是，在美國甚至歐洲，社會的貧富分化遠比想象中要嚴重的多。據2020年7月美國人口普查局和勞工統計局的數字，2020年美國的貧困人口比2019年9月的3400萬又新增800萬，達到了4000萬人之多，而其中極度貧困人口達到1850萬以上.......

這些窮人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其實我們就在好萊塢的很多作品中可以看到了，比如《佛羅里達樂園》（R君寫過影評：《佛羅里達樂園》：迪斯尼樂園背後的貧民窟），比如《海邊的曼徹斯特》（R君的影評：小人物的生活，充滿負能量，建議離開，越遠越好.......）.......

有趣的是，相比一些大製作，這些反映窮苦階層生活的電影常常特別受到影迷，乃至電影藝術學院的青睞。不僅僅是好萊塢，也包括整個世界影壇的作品，比如《小偷家族》（R 君的影評：《小偷家族》：8.8分，卻讓你開始懷疑「善惡」的標準），比如《何以為家》（R君的影評：《何以為家》：不要哀怨，家只靠自己去創造）.......

可是，貧窮是不是都是源自社會問題？還是有些貧窮，其實根本就是一些人自我的選擇？是一種他們為了自由及自我，所選的人生道路？

今年這部由中國女導演趙婷執導的作品《遊牧人生》，算是給出了一個這個問題一個新的詮釋........

這部著眼於美國中西部「現代遊牧民」（又稱為「房車流浪漢」）一系列生活經歷的作品，在戛納電影節上大獲讚譽，擊敗一眾世界頂級導演，比如墨西哥鬼才米歇爾.佛蘭克，日本導演黑澤清等，一舉奪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並且在各大影評人名單中，都作為奧斯卡最佳電影及最佳導演的大熱門作品；而女主角，美國奧斯卡常客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也有望在1997年69屆奧斯卡《冰血暴》、2018年90屆奧斯卡《三塊廣告牌》2次奧斯卡影后之後，憑本作再度問鼎2020年的奧斯卡。

好吧，其實這類風格的電影不太算R君的菜.......

的確，遊吟詩人般的畫面，紀實片般的攝影風格，孤獨而空曠的場景，對很多生活在都市現代生活中的人是具有誘惑的。因為，那基本就代表了一種徹底放飛、追求自由、毫無束縛的人生態度，正好滿足了在現實生活中受到壓力而被迫壓抑個性、追求釋放的人群的共鳴和嚮往。正是那種「說走就走的旅行」的行事風格和態度。

但，凡事都有代價。

如果選擇了這樣的態度和生活，就將伴生著孤獨、貧窮、居無定所，你還會毅然走上這樣的道路麼？

或者，這也僅僅是對一種生活無奈的妥協........

正如電影的最後所寫的字幕：

「Dedicated to the ones whohad to depart.

獻給那些不得不上路的人」

1、「詩和遠方」的背後

開著一輛房車，帶著心愛的人，從此奔向「詩和遠方」，聽起來是多麼浪漫的事情......

但是，真的不幸，實際上，除了極少數真正追求這樣生活的人。在美國，大部分的「房車流浪者」都是被迫才走上了這樣的道路。

他們很多人是身無長項，卻中年突然失業，或者投資失敗，無法償還債務，只能賣掉房產，被迫住進窘迫的房車。（這裡要特別說明，的確，有很多房車是定義為豪華旅行型的。但是，真正進行房車流浪生活的那些人可買不起動輒50萬，甚至100萬美金以上的豪華房車，他們只能買到那些最破爛的2手房車，通常在500-2000美金之內。甚至像電影女主人Fern（弗恩）那樣，不過是一部普通旅行車，而不是那種真正的房車。）

而住進房車，可不是為了浪漫（像Zappos的創始人謝家華這樣的另類除外），而純粹是因為省錢。因為北美房車的營地大部分最多收一點水和電的成本費用，甚至有很多營地屬於公用土地，完全啥費用也不用付。而你住公寓再少，每個月幾百美金的房租是少不了的，如果獨立擁有房產，每年除了生活費用，房屋維持費用（比如冬天房屋需要開著暖氣，不然很快內部牆壁會開裂或者水管爆裂），還有一筆不菲的地稅要交。

比如，亞利桑那州的夸爾特塞特，就是這樣一個美國「現代遊牧民」聚集地。每年冬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房車開到這裡，佔滿了這裡70多個房車營地，甚至周圍城郊的公共地域，每天和沙漠中的蜥蜴、蠍子甚至土狼為伍，用太陽能電熱板和燃氣發電機發電，用水箱和水壺儲水，過著「最親近大自然」的生活.......

前一陣，R君就讀到一篇新聞，是因為新冠疫情，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機長和乘務長的家庭被迫停業，沒有辦法再維持自己的公寓開支，為了省錢選擇住進了房車。

房車流浪生活，雖然省錢，不代表不要花錢.......

所以，這些「現代遊牧民」為了食物、汽油，有些還有債務要償還，還不得不偶爾去找各種零工打，來解決收入的最基本生存問題。因為這樣的需求一點都不少，所以在美國還有一個網站workers on wheels，專門幫這些房車一族解決工作機會的問題。

電影中反復出現了弗恩在亞馬遜的流水線倉庫工作的場景。因為每年的業務起伏，所以亞馬遜的倉庫每到聖誕前夕，就會大量招聘臨時打包工。因為在美國幾個生活成本較低的區建倉，還要大量找到靠譜並且認真的臨時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結果，這些對待遇要求不高，更加對未來沒有期望，卻工作勤勤懇懇的「房車遊牧民」就很快被發現了價值。

2008年開始，亞馬遜在內華達州和肯塔基州嘗試雇傭了這些房車族，發現結果相當不錯。於是亞馬遜為此項目特別起了一個名字叫「CampForce」，還設計了一個徽標，並大力推廣到得克薩斯州、田納西州和印第安納州.......連杰夫.貝索斯（亞馬遜創始人及CEO）都說：「到2020年，美國有1/4的露營打工者，都會擁有過在亞馬遜打工的經歷。」

而我們的電影一開始，就標註了弗恩的痛苦之源：

「2011年1月31日，由於石膏板需求的下降，美國石膏公司關閉了位於內華達州恩派爾地區經營了88年的工廠。同年7月，恩派爾的郵編89405停止使用。」

弗恩原本是公司的人事，失去了工作後，丈夫又因病去世，讓她因此變得無依無靠，迥然一身。

所以，弗恩當然不是一個天生的流浪者，不過同樣是一個被迫「不得不上路」的人。只不過，在後面獨立的歲月裡，弗恩見到了越來越多同樣境遇的人，並且融入了這樣的生活和社區，習慣了成為一個「現代遊牧民」.......

所以，在看似令人羨慕的「詩和遠方」的背後，又隱藏了多少的悲傷、無奈和心酸.......

誰說自由就不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牢籠呢？

2、突破界限，才能有更好的自由

這部作品不止一次的直麵了「遊牧民」文化、價值觀和傳統家庭的衝突。

比如：當弗恩為了籌一筆錢修好自己的車，她不得不去找自己的妹妹。在野餐會上，她和喬治起了衝突，她認為「鼓勵別人花一輩子的積蓄，卻背負了一大堆債務（房子貸款），就為了買一棟（其實自己買不起）的房子」是很不明智的；而喬治則說她：「視野太狹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可以不顧一切的說走就走。」

其實追求「詩和遠方」，甚至「路上總是出人意料」的風景和人物，和尋求一份資產和穩定的社會關係、事業與生活，有什麼本質差別麼？

人的經歷和感受有些可以在不斷的變化中獲得，但也一樣可以在相對固定的地方通過不同的經歷和體驗獲得。每一項不同的選擇，都會打開一個新的世界和領域，卻也會關上另外一條道路的大門。

比如，你也許能在路上親身體驗大自然的壯麗，但是也許就因此失去了享受人類文明進步和現代科技發展帶來的各種生活體驗，比如，在頂級的五星酒店享受來自異域的美食，欣賞著腳下城市的夜景，或者還能有足夠的資金周遊世界，去品味人類五千年的足跡，或者投身於世界發展的洪流，為人類的進步、社會生產力的提高，更多人的夢想和生活品質的提高去貢獻自己的價值.......

這不過是一個硬幣的2面而已。